第三十五章 送你离开（一）

    偌大的露华宫只有自己一个人，这里安静的仿佛一个坟地，而自己是一只飘来飘去的孤魂野鬼，时间的流逝磨去了自己的热情，变成一滩没有生气的死水。
    如今有出去的希望，楚君惜一刻也不想留下来，她紧紧的抓着苏翱的衣袖，恳求道，“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？”
    “离开？”
    “对。”楚君惜眼眶含泪，“只要不待在这里，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好。”
    苏翱拉着她的手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，“君惜，你听我。”
    楚君惜的眼眶红红的，眼泪溢满眼眶，随时有可能掉下来，望着她楚楚动人，却又楚楚可怜的样子，苏翱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。自己现在只是个副将，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，皇上一定不会将公主许配给自己的，而自己也没有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的能力。
    “君惜，你等我三年，三年之后我一定带着你离开这里。”苏翱许下今生最真挚的誓言，“三年之后，我一定让你过上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日子。”
    正值战乱时期，苏翱身为战将，自然要奔赴沙场，和以往心如止水的不同，此刻他的心里多了一份牵挂，想到那个等候自己归去的身影，他心中忍不住一阵阵甜蜜。
    每次的相见越发显得珍贵，知道楚君惜喜欢吃糕点之后，每次苏翱都会带去不同的糕点，两个人相互偎依再一起，边吃糕点边想象着美好的未来。
    “君惜，等我最后一次。”已经是将军的苏翱将楚君惜的双手捧在自己胸前，“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，等我回来，我就请父亲向皇上禀明我们的事，请皇上成全我们。”
    楚君惜点头，“我等你，无论等多久，我都等你。”
    这一次的等待似乎比往日更加漫长，楚君惜每日都坐在大殿的门槛，望着门口的方向，想象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那里走来。
    明月高悬，照在等待的人身上，孤独清凉。
    偌大的院子，一颗等待心上人归来的心，急切中带着焦虑。
    拱门处微弱的灯光投过来，楚君惜站起来，活动着因为蹲的太久变得麻木的双腿，灯光越来越明亮，她的心紧张的跳动着。
    进来的是一队人，为首的是一个身穿蓝色宫装的内监，他头上带着黑色的宫帽，红色的流苏吹在胸前，白色的浮尘搭在臂弯处，他双手托着一卷明黄的卷轴。
    自从娘死后，这里便再无人踏入，如今，他手捧圣旨，楚君惜心里又不好的预感。
    “七公主接旨。”内监独特尖细的嗓音在耳旁响起。
    楚君惜慢慢走到内监面前，跪了下去……
    直到内监宣读完圣旨，一行人离开，楚君惜依然跪在那里，手里拿着明黄圣旨，眼神空洞，神情麻木。
    和亲？宁和公主？
    楚君惜苦笑，父皇还记得有自己这个女儿，这便是自己尊为父皇的那个男人，为自己安排的命运吗？
    和亲，意味着自己和苏翱再无未来可言，从此天各一方永远没有相见的那天。
    隐忍多年的委屈愤怒在此刻爆发，像冲破一道口子的洪水般咆哮在胸中，汹涌猛烈，发疯一般楚君惜撕着手中的圣旨，直到卷轴上的字变为纸屑，再也拼凑不出来。
    发泄过后楚君惜脱力一般倒在地上，她嘤嘤的哭泣着，晶莹的泪水滑过脸颊下泥土里。
    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扶起来，轻柔的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，然后将她温柔的拥入怀中，“不哭。”
    楚君惜反手抱住他，双手不断的用力，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个人永远留下自己身边，他们再也不用分开。
    雨下了一夜，仿佛冲刷着心中的悲伤，第二天皇上传召，楚君惜的心已经平静下来。
    十几年来，自己第一次走出这座大殿来到外面，外面的一切对楚君惜来都是陌生的，红墙绿瓦雕梁画栋，雄伟壮丽的宫殿层层连绵，御花园里百花盛开香气迷人。
    皇宫，皇帝的府邸，这个国家最宏伟的宫殿，可楚君惜却没有欣赏的心情，她目视前方面沉似水，对周围美丽的景色视而不见。
    御书房，案几后端坐着一位中年男人，下颌稀疏的胡须，眼神清亮炯炯有神，透着王者的威严，看到楚君惜进来之后放下了手里的奏折。
    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父皇，放任自己在孤冷的皇宫角不闻不问的父皇，原来他长这个样子，十六年自己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皇？他是否也和自己对他一样对自己陌生？
    四目相对，一个眼神坚毅倔强，一个似有哀伤。
    纵然心里有千言万语，有千个万个问题想要问，楚君惜只是面色平静的恭恭敬敬的跪下，一语不言。
    皇上张嘴张嘴想什么，却什么也没出来，他挥挥手，屋内的宫人鱼贯而出。
    上面的人久久不话，楚君惜疑惑的抬头，皇上目光深远，似在回忆往事，脸上带着朦胧的笑意。
    见她看着自己，皇上指指旁边的椅子。楚君惜站起身，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。
    原本以为对方传自己来有话对自己，或者有任务吩咐于自己，令楚君惜意外的是父皇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，有时看这自己发呆，有时又望着窗外发愣。
    金猊熏炉青烟袅袅上升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，是很舒服的味道。
    对于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皇，楚君惜也充满了好奇，虽然心里恨对方，但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起来，却只看到对方的背影，
    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，仿佛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外衣，不知为何，楚君惜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，她觉得这个背影很孤单很寂寞。
    是自己的错觉吗？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，决定着侯晏每个人的生死，一句话便能改变了自己的命运，后宫嫔妃无数，每个人都围着他打转，他怎么会孤单寂寞呢？
    一想到自己所遭受的一切，垂手可得的幸福在眼前灰飞烟灭，楚君惜禁不住一阵阵恨意生，他永远忘不了这个背影，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他所赐。
    苏翱。
    猛然想到什么，楚君惜在地上跪下，“女儿有一事请求，请父皇答应。”第一次以女儿自称，第一次叫出父皇两个字，楚君惜别扭万分。
    站在窗前的人转身，迷茫的眼睛稍微明亮起来。
    “和亲使节，女儿希望由苏将军担当。”自己到沽沱以后两人再无相见之日，就由他送自己最后一程，就让这场送别给没来得及享受的感情做一个了结吧。
    皇上微微点头，在上位上坐下。
    楚君惜看不到他的眼睛，“谢父皇。”
    两人都没有话，御书房安静的仿若无人一般。
    楚君惜抬头看天，已经到了出发的时辰。
    不看自己也不话，楚君惜猜不透皇上让自己来御书房的目的。
    宣读圣旨的那个内监自外面走进来，向皇上行礼，然后道，“禀皇上，宁和公主启程的时辰到了。”
    皇上似乎很疲惫，他看向楚君惜，开口道，“去吧。”
    楚君惜起身，走到门口处，她忍不住回头，看到的依然是背影，他的那声‘去吧’萦绕在耳边，自己应该恨他的，可她发现此刻竟然有些恨不起来。
    那声去吧，充满着沧桑，包含着无奈，似乎还有一丝不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