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2 章 三地开花

    望雪崖上，夜色中，通体雪白的灵鹿正在与几只萤火虫玩耍，萤火虫一闪一闪，在它的鹿角上飞舞。
    忽然，锋利剑刃带出的寒光闪过它的脖子，“咔嚓”一声，白鹿的整个头连同脖颈被斩下，一声闷响落在地上。它的身体“轰——”的一声倒地，震起了地面上的尘土，尘土混合着鲜血让它原本一尘不染的身躯变得肮脏又可怜。
    白鹿断头喷出的鲜血，溅在楚若胭的身上和脸上。他的眼睛下方被溅上许多血点，这些血点滑落到他的唇角，衬得他容颜妖冶而诡异，像是来自异域的死神。
    楚若胭看着被一分为二的白鹿十分满意，露出了少有的真诚笑容，他看着手中的“灼义焚云”，问道：“开心吗？”
    “灼义焚云”悲伤地剧烈颤抖，有纠结和痛苦的意味。
    楚若胭看着“灼义焚云”，神色冰冷道：“你要是再敢表现出一点不开心，我就扔了你。”
    四大神器通人性且忠诚，每个神器对外表现出的性格又不相同，“灼义焚云”忠诚而情感丰富，且极度害怕被抛弃，此时它听到楚若胭要“扔了它”，再不敢表现出一点情绪。
    楚若胭收剑入鞘，提起那鹿头的角，转身向真阳殿走去。
    他一转身，身后鹿死亡的躯体就燃起一团熊熊的火焰，把刚刚那团血污完全抹净在夜色里。
    此时，天寒谷。
    风怜已经下葬，但是死讯还未对外公布。
    风怜面前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侍女，侍女名小露，她本要被人牙子拐了，卖入妓院，被忘心救下。风怜见她懂些香料，又孤苦无依，便准许她跟随服侍自己。
    忘心手中运力，匕首像闪电一般飞出，“铮——”的一声从小露的手背插过，把小露的整个手掌钉在地下。
    小露手掌处开始不断地流出鲜血，她因为身体的剧痛趴下身子，像是整个人都被钉在地上。
    忘心手拿一个信封，问道：“是你给风怜看了这封信？”
    小露每次呼吸手掌都传来剧痛，她颤着声：“是...门主，我不识字，那信上写了什么我并不知道。”
    忘心道：“来自谷外的信件都有专门的人来接收，你是如何拿到这封信的？”
    小露带着哭腔：“我那日在屋外看到谷中饲养的信鸽，看着封皮上写着‘风怜’，我想图个方便，就把风怜堂主的信直接给她带回来了。”
    忘心用手中运力，把小露的另一只手也钉在地上，语气冰冷且不耐烦道：“风怜喜静，她的住处所用燃香鸟禽十分厌恶，鸽子不会停在她的屋外。”
    小露忍受不了剧痛，终于爆发出哭声，她抽泣着：“你杀了我吧！”
    忘心冷笑：“墨枫，挖了她的双眼。”
    墨枫拔出一把原本钉住小露手的匕首，抬起她的脸，匕首刚碰到她的眼角。
    小露浑身颤抖着着，叫道：“是...是原公子叫我把这封信交给风怜堂主，他说是周少主托他给风怜堂主带信。”
    忘心一声令下：“动手。”
    墨枫手起刀落，剜下了小露的眼睛。
    忘心继续道：“另一只也挖了吧。”
    小露因为剧痛蜷缩成一团，颤抖着：“别...是原公子叫我把信交给风怜堂主，他说风怜活着我就无法离开天寒谷，他说风怜死了就接我去庆州，给我小妾名分，保我衣食无忧。”
    忘心走到小露身边，一把抓着她的领口，把她从地上拎起来，道：“小妾名分，衣食无忧就把你哄得团团转？他没告诉你，我忘心是眼里揉不得沙子，一定要把沙子碾碎了，挫骨扬灰的脾气吗？”
    忘心语气轻蔑又冰冷：“你以为原安真的会来接你？我妹妹好心救你，你却恩将仇报，你这样的人，连娼妓都不配做。”
    忘心松开手，小露又被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    忘心道：“把她关起来，别让她死了，明日别人问起来，还要她做口供呢，不然别人要说我忘心毫无理由地杀人了。”
    忘心转身取下兵器架上放置着的匕首“鞭魂”，那是她的武器。
    墨枫带着些慌张地问道：“门主现在就要去找原家吗？不然等....”
    忘心皱眉，眼中已经是血红一片，她强忍怒火，不耐烦道：“等什么？等我妹妹的头七吗！原家那群东西要是能多活一天，都是我忘心无能！你让开，你再拦我连着你一块杀！”
    墨枫焦急道：“不，我和门主一块去！”
    忘心道：“你留在谷内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动静，等我回来！”
    忘心不再管墨枫，径直出了谷，往庆州原家赶去。
    “梦惊。”
    周隐之从睡梦中被叫醒，刚刚梦境的感觉太真实了，以至于他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宋平床上时心虚地出了一身冷汗。
    宋平已经穿戴整齐，正在叫他的名字。
    宋平看周隐之这幅表情，笑中带着几分不怀好意道：“你怎么这幅表情，你是不是——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梦？”
    宋平心道，哈哈哈哈梦到女主了吧哈哈哈哈哈哈。
    周隐之的脸一下红到脖子：“我没有！”周隐之快速地穿上衣服，往门外走。
    宋平见他衣服穿的松松垮垮，往门外走，拉住他道：“我当然是逗你的，大早上的你去做什么？”
    周隐之低着头，不敢看他的脸：“我去后山洗澡。”
    宋平心中奇怪，周隐之什么时候有早上洗澡的习惯了。
    昨天晚上宋平做了一个梦，梦里他走在路上，遇到了一个比他略矮一些，玉米棒子形状的柔软抱枕，是只有在前世现代才能买到的那种卡通抱枕，他上前抱住了那个玉米棒子，越抱越觉得手感好，爱不释手，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抱着周隐之，就赶紧放开他，起床了。
    罪过罪过，英明神武的男主，居然被他当成玉米抱枕抱了一晚上，宋平心中又愧疚又暗爽。
    宋平准备弄些早饭来吃，突然，宋平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，他顺着声音从住处向真阳大殿走，远远看那里已经聚集起了许多人，走着走着，遇到了楚若胭，他问道：“殿外怎么了？”
    楚若胭挑眉：“你还不知道？”
    走近了看，宋平发现楚若胭肩膀上，头发上有几根像是染了血的羽毛，他把楚若胭肩膀上的羽毛拂下去，道：“怎么神神秘秘的。”
    宋平继续往真阳大殿处走，走近一些时，他发现真阳大殿外这一片地方，竟然从天上不断地、缓缓地掉落着刚刚楚若胭肩膀上的那种羽毛，他身上也被沾上一些。
    这些羽毛有的像是白羽毛上沾了血的颜色，有的却全部都是赤红色，它们从天上缓缓地柔和地飘落，整个景象却说不出的诡异凄美，像是地狱里盛典的开场礼。
    不断有人从别的地方走到真阳大殿外，宋平身边有一个不知哪个门派的弟子小声说：“好漂亮的景象啊...”立马有人从前面扭过头来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那个弟子。
    宋平正奇怪那人为何是这种眼神，其实他也想说好看的。宋平又走了一段，离真阳殿近了一些。
    真阳殿门口被许多人围了起来，围观的大多是年轻小辈。他歪头透过一个人的肩膀上方看见人群中心的景象。
    在人群的中心，真阳殿的匾额下，白鹿的头用一个吊死的姿势挂在上面。这只白鹿正是宋平那日在望雪崖上见到的那只，宋平还清楚的记得那个鹿的鹿角蜿蜒的姿态。
    鹿头看样子已经在这里吊了许久，它的正下方是一滩已经干涸的血。
    整个场景，从掉落的血羽，到吊死的鹿头，像是一场恶作剧，又像是一场蓄意的复仇。背后的人像是十分有耐心又十分细致地做了这一切，甚至品味极高的留下了一场浪漫的漫天血羽。
    围观的人有人小声回忆道：“白羽戮雪...”
    宋平看向说话那人，那人面色不太好看，道：“《仙道大事纪》上有一段记载名‘白羽戮雪’，当初‘白羽’杀了‘雪鹿’，也是用这种方式，把‘雪鹿’苏言玉前辈挂在天机阁门外，只是当时天上飘的...是纯白色的羽毛...”
    忽然，围观的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路来，真阳掌门萧齐到了，他身后跟着萧临安和一众真阳弟子。
    萧齐看到那被挂着的鹿头，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和不解，然后像是想起了某些痛苦入骨髓的回忆，他嘴唇微启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：“...不可能...”
    小辈们有的紧紧看着真阳掌门萧齐，有的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吊起的鹿头，有的相互交换眼神，围观的人没有人敢说话。
    宋平扭头，看到周隐之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侧，他刚刚洗完澡，发梢还带点湿意，离得近了能感觉到冰凉的水气。
    周隐之也看到了那被吊起的鹿头，却什么都没问，也什么都没说。
    宋平看他神色淡淡，顺手帮他理了一下鬓边的头发，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    他准备收回手时，周隐之第一次主动地，不避让地握住了宋平伸过来的手，看着他的眼睛道：“我从刚刚开始，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，心里一直很难受，没原因地慌乱。”
    宋平把手抽出来，摸了摸他的头，温和笑道：“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，昨晚也是这样，怎么紧张兮兮的。”
    后来宋平才知道，那是周隐之人生即将跌入地狱之前的第六感，从那一天开始，这个少年像是和人间的幸福欢乐完全分裂开，走上了一种完全孤独又沉重压抑的路。
    也是后来，宋平才想明白，周隐之主动拉住宋平的手的那一刻，其实是把宋平当成了他跌入深渊之前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但是当时的他完全没有感觉到。
    宋平想，若是当时他没有觉得周隐之是在神经敏感的胡思乱想，而是抱住他告诉他“别怕”，会不会后来分开的许多年，宋平想起真阳山这段日子时，就不会那么遗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