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3 章 团扇公子（一）

    顾钦年轻但力量惊人，扛起宋平一个男人，仍然自如闪身，跑得极快。
    顾钦速度极快同时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扛的是个人，宋平被他颠得头昏脑涨，断断续续道：“…放…我，自己跑。”
    顾钦已经跑出距扶春楼老远，他一回头，看见扶春楼由内到外散出紫色雾气，这些雾气犹如迅猛的野兽朝他的方向追赶而来。
    顾钦吓得哇哇大叫：“啊啊啊啊——紫雾——别过来啊！！”
    宋平听他鬼哭狼嚎，疑惑道：“什么紫雾？”
    宋平扶着顾钦的背，抬头看了一眼，看见自己眼前不远处，有紫色雾气弥漫过来，这些雾气虽然没有具体形状，却迅猛如洪水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靠近宋平和顾钦。
    从渝州城上空俯视就会发现，这些紫色雾气以扶春楼为起点，在顾钦跑过的路上，如同疯长的紫色香草，形成了一条危险又放肆的轨迹。
    宋平道：“这是什么，可怕吗？”
    紫色雾气仿佛听到了宋平的话，速度一下慢了下来，变为和宋平顾钦同一个速度，和宋平顾钦之间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。
    顾钦叫道：“…能让一个城瞬间寸草不生，人仙妖鬼一个都没有，你说呢！！”
    宋平惊讶：“这么可怕啊？”
    紫色雾气仿佛害怕吓到了宋平，不敢继续向前，速度一下子更慢了，几乎是停在原地。
    宋平见状道：“别跑了…它停下来了。”
    顾钦“啊？”了一声，然后扭头看见紫色雾气真的停在了原地。
    顾钦停下，放下背上的宋平。他背着宋平跑了那么久，仍是脸不红气不喘，体力充沛。
    宋平看见那团雾气渐渐后退，像是猛兽正在收起利爪，又退回了扶春楼。
    顾钦看着退回的紫色雾气，舒了一口气：“还好我跑得快，紫雾肯定意识到自己追不上我，所以放弃了。”
    宋平噢了一声。
    顾钦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，他的左手上面有一条白色的灵力锁链，锁链的另一端连着宋平的右手，他把左手抬到宋平面前，表情略带抱歉道：“…这个…对不起，我连累你了。这个叫鸳鸯缚仙咒，中了咒的二人不能分开太远，不然就会全身很痛。”
    宋平温声道：“无事，我最近也没什么事要忙，我们一起去找解咒之术就好。”
    顾钦满眼感激的看着宋平：“对了，我叫顾钦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    宋平道：“宋平。”
    宋平这才发现，眼前这个外貌十九岁上下的男人，留着一头短短的头发，这发型让宋平感到亲切又别扭，亲切是因为现代的男孩都是这样的短头发，而且因为顾钦外貌阳光俊美，他简直像现代某个当红偶像在玩cosplay；别扭是因为他实在太多年没见过这种发型了。
    宋平好奇道：“…你的头发？”
    顾钦指了指自己的头，有点难以启齿道：“之前受伤，把头发剃掉了…”
    说到一半，顾钦又自信满满的和宋平保证：“不过很快就会长回原样，我的头发长得很快的！”
    宋平微笑着噢了一声。
    顾钦看了一眼宋平的衣服，道：“…你这衣服，你不是中原人吗？”
    宋平干笑两人，解释道：“我平常不穿这个样子的，既然如今我们二人不能分开太远，能否和我回渝州城客栈换件衣服？”
    刚刚顾钦跑的太快，他二人现在已经在渝州城郊外了。
    顾钦捏着拳头愤愤道：“这个鸳鸯缚仙咒…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解，我是不会去求傅致仪那个混账的，我堂堂顾小爷要是去求一个说话刻薄见死不救的半吊子大夫，那不是在向渝州城黑恶势力，骄奢淫逸的浪荡公子做派低头吗？我就算是饿死，死在顾家外面，也绝不会去傅致仪面前受气！”
    宋平道：“…那不然你告诉我他住在何处，我去求他，这就不算你向黑恶势力低头了。”
    顾钦思索了一会，脸一扭：“不行！你也不能向黑恶势力低头，我不允许我顾钦的朋友这么没有骨气。”
    宋平道：“你有没有觉得…比起有骨气的连体婴儿，没骨气的自由之身比较吸引人。”
    顾钦固执地说道：“不要。傅致仪这个人脾气太古怪了，明明说自己是个大夫，但是治病救人就是要看他心情，他心情不好就不治，哪有这样见死不救的大夫？”
    宋平问：“…是你曾经有亲人朋友找他，他没有医治吗？”
    顾钦像是回忆起了痛苦的事情，语调不再上扬，微微皱起眉头，道：“多年之前，我的父亲病重，曾去找他医治，他说他心情不好，不想医。我也想等他心情好了再来，可是我父亲等不了。我就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快点开心，然后傅致仪百般戏耍了我一番，最后仍说他心情不好，不想救，我的父亲就去世了。”
    宋平表情抱歉道：“对不起…提起了你的伤心事。”
    顾钦摆摆手，又恢复了平常阳光活力的样子，道：“这有什么的，你也太客气了，我把你害的中了鸳鸯缚仙咒，你都没怪我呢。”
    宋平没怪顾钦一是因为他本身比较佛系，觉得各种经历都算是一种人生体验，二是顾钦把他从周隐之面前带走了，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周隐之解释一切。
    一路上，宋平发现顾钦真的很能聊天。宋平只要抛出一个问题，顾钦就能围绕这个问题说上一出单口相声。
    这一路，顾钦从他和傅致仪的相识相杀讲到了他暗恋的花满楼姑娘陈玉，从他养的大白狗讲到他爷爷用来打他的那个木棍。
    烦中带着一些可爱，可爱中又带着一些傻。
    宋平忍不住插话问道：“你知不知道妖怪慕崇有一个‘得云社’？或许有机会你们可以见见…”
    宋平心道，少年，凭你的资质一定能成为得云社主力。
    顾钦点点头，然后像想起来什么一般，问宋平道：
    “你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在鬼面前晃悠，很危险的，你知不知道他们妖鬼都有某些特殊爱好？”
    宋平讶异：“什么特殊爱好？”
    顾钦凑到宋平耳边，用手挡在宋平耳朵前，悄悄说：“比如，‘紫雾’好像是断袖。”
    宋平被逗得哧地笑出声：“不可能。”
    顾钦正色道：“真的！你看周隐之刚刚看你就是不怀好意的眼神。”
    宋平也一本正经道：“你想多了，不可能的。要是周隐之是断袖，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好吧？”那是周隐之在戏弄他。
    走着走着，顾钦边踢脚下的石子边说道：“说实话，我觉得‘紫雾’挺厉害的，他当鬼才多久，鬼印都被他烧了，鬼界还有那么多人信服他。他一当上鬼王，就先把鬼按厉害程度，分了孽、恶、罪、凶、极五个等，又把所有‘极’的鬼，收为自己的部下；而且本来妖域只能从西域进入，鬼界只能从极南之地进入，‘紫雾’创了一种结界，只要会结这种结界，就相当于把鬼界之门带在身上，任何时候都能进出鬼界。最可恶的是，他把这种结界告诉了妖王祝之星，从此妖域和人间也是处处可通的了。要是他没化鬼，当个掌门应该也挺厉害的。”
    宋平附和道：“那这么说，‘紫雾’确实挺厉害的。”
    顾钦看了一眼宋平，教育他道：“厉害什么，你不要盲目崇拜好不好！”
    宋平：？？？不是你列举事实夸了周隐之半天
    顾钦道：“妖和鬼都是很危险的，尤其很厉害的鬼。你既然不修仙，就少接近他们，像周隐之那样的鬼，你和他待久了身上会沾染他的鬼气。鬼王的鬼气对于众小鬼都是有很致命吸引力的。你有没有听过几百年前的某任鬼王，靠着身上的鬼气，吸引了几乎全部鬼界的女鬼当他的后宫佳丽。”
    宋平心道，靠鬼气吸引后宫，确实像是“大土豆”的文风。
    顾钦道：“说不定你最近就会因为身上周隐之的鬼气被小鬼纠缠。不过没事，这几天因为鸳鸯缚仙咒，我还能保护你。”
    宋平：“……”
    顾钦就是拉不下脸去找傅致仪解咒，所以一直给他洗脑鸳鸯缚仙咒对他是有用的吧？
    到了客栈，宋平带着顾钦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，他拿出了自己平时穿的衣服，看了一眼顾钦，顾钦正满眼无辜地盯着他。
    宋平无奈道：“我不太习惯被人看着换衣服，你能不能转过去？”
    顾钦这才意识到：“噢噢！”
    顾钦扭过头去，拿出了怀里装的一个布偶小人，那布偶小人的正面贴着布条，上写着“傅致仪”三个字，小人的肚子上插着一根针。
    顾钦把布偶小人肚子上的针，□□又插进去，□□又插进去，最后又把针插在了布偶的脑袋上才算解气。
    顾钦转过身来，刚好看见宋平还未来得及穿上衣服的雪白的背。
    顾钦忍不住感叹：“你好白啊。”
    宋平吐血，道：“你不是转过去了吗？”
    顾钦不好意思地说：“你穿的太慢了…”
    宋平也没和他计较，看见他手上拿着一个棉布里塞了棉花做成的人形布偶，问道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    顾钦道：“这是每个正道人士都会做的事。”
    顾钦的言下之意就是，扎傅致仪的小人是每个正道人士应该做的事。
    宋平理解成了，正道人士靠扎小人解决人与人之间的矛盾。
    宋平穿好衣服，拿过那个布偶小人看了一眼，道：“不错，要是每个正道人士都靠扎小人解决问题，就不会有什么门派争斗，仙鬼大战了。你和你认识的世家子弟们，多多普及一下吧。”
    换好衣服，天已经快要亮了，宋平收拾了一下东西，就带着顾钦离开了客栈。
    走在街上，顾钦问：“我们要去哪啊？”
    “不知道，但是肯定不能住客栈了，因为…”宋平拍了拍腰间，道：“我的钱袋丢了，再住客栈会被打的。”
    顾钦又摸了摸自己的腰间，不好意思地说道：“我的钱…也丢了。”
    宋平叹气，短短几个时辰，自己从渝州城阔少，到现在这样，和街边乞丐唯一的区别就是少个破碗。
    顾钦眉眼带些沮丧：“也不能回我家，我这样回家会被吊起来打的，到时候树吊着我…我吊着你…”
    画面太美，不敢想象。
    宋平眼皮直抽抽，抬手打断他道：“行了，别说了。这附近有没有破庙什么的，我们可以先住一晚。”
    于是顾钦带着宋平到了城北的城隍庙。
    白天他二人坐在城隍庙门口的台阶上，顾钦在看来来往往的人群，宋平在劝顾钦去找傅致仪解咒。
    顾钦叹气道：“哎，我们好像两只可怜的狗。”
    宋平指了一下一只被美艳妇人抱在怀里进了城隍庙的长毛小白狗，道：“看来你对我们的认知还不是很清晰，狗并没有我们可怜。”
    在经过一白天宋平的劝说，顾钦仍然不想去找傅致仪解咒之后。
    晚上，他二人住进了城隍庙里，厚颜无耻地把蒲团搬到了神像背后，当垫子坐。
    夜里风有些凉，顾钦看宋平坐在地上似乎很冷，问道：“要不…我给你讲故事？”
    宋平抬眸：“什么故事？”
    顾钦清了清嗓子道：“你听过黑白无常吧？在神话故事里，他们把人的魂魄勾到地府，转生。”
    宋平被冻得有些懵懵的，他嗯了一声：“我知道，这不是传说吗？”
    在《鬼道之主》的设定里，没有玉皇大帝阴曹地府这些，人死了变为魂魄，要么消散，要么堕入鬼道。
    顾钦道：“两年前，有传闻说，新的地府使者出现了，她叫茉丽娘。传言茉丽娘舞姿曼妙，为将死之人献舞，而且她跳舞时，周围都是茉莉花的香气。曾经有人看见她在一座宅子里跳舞，第二天那座宅子的人就全部死于仇杀，一个活口都没有，而且那个宅子的人的尸体，整整齐齐的铺成一片，一点缝隙没有，像是建了个台子。”
    宋平好想晃晃顾钦的脑袋听听有没有水声，他扶额道：“我们现在孤苦地缩在城隍庙里，你就不能讲一些快乐点的故事吗？”
    顾钦思索道：“快乐点的故事？我现在肚子好饿，想不出来快乐的故事，不过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很香的味道，像是花香，闻着倒是挺快乐的。”
    宋平无奈：“这就是茉莉花香，拿出来吧。你是不是偷偷藏了茉莉花来吓我？”
    顾钦有点不相信又觉得好笑：“没有，你想什么呢。自从这个传言出现之后，渝州城修仙世家碰面商议，觉得要么有人在装神弄鬼，要么真的是有鬼作乱。我爷爷建议把全城的茉莉花都拔了，现在除了药铺里的干花，渝州城找不到茉莉花了。”
    微风吹过，从神像前飘下一朵茉莉花，刚好落在顾钦的头发上。
    宋平拿下顾钦头发上的茉莉花，动作间，又飘来几片花瓣，那茉莉花上仍带着清甜的香气。
    宋平把茉莉花放在手上拿给顾钦看，顾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精彩纷呈。
    宋平叹气：“所以要么是渝州城茉莉花没拔干净，要么就是你的嘴开了光，说什么来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