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6章 绝望和压抑

    一坐下，于建业就闲聊一样询问杜雁书的工资是多少，家里的情况。
    “听说你刚从国外留学回来？之前还跟着国外的摄制组拍了不少片子？”
    “是，不过跟拍的片子也不多，只有两部。”
    于建业点点头，“你爱人也在留学？回来以后准备在哪落脚？”
    “应该会回清大。”
    于建业若有所思地眨眨眼。
    杜雁书想笑，她已经猜到了，想挖她又不好挖。
    这位厂长挖人的手段很高明，譬如说那位摄影师就是给他涨工资又分房，并且把他的媳妇也一起调到希影厂安排了工作，让他们夫妻可以从此不必两地分居。
    但是何远斌留学归来就是国家的人才，他安排不了。
    如果杜雁书不是有了打算估计也会心动。
    只要过来工作就给机会、涨工资，结婚了还分房子给家属安排工作，谁不心动啊？
    当然这个事情于建业没有说，但她知道这个厂长就是这么做的。
    希影厂也算比较大的电影厂了，但是和三大厂没法比，分配上也不如三大厂。
    人先紧着大电影厂分配，剩下的再依次分配到其他电影厂。
    在于建业上任之前，希影厂属于一片混乱，他来了以后不讲情面，能干就干，不能干就晾在那儿，给年轻人机会。
    不分资历，不讲情面，不拘一格重用人才。
    像是一些老厂的厂长就做不到这一点，老人太多，论资排辈严重，老厂长们有心提拔年轻人也会顾虑重重。
    于建业暂时不考虑挖人的事，先让人安排杜雁书和摄影师王闯住进了希影的招待所。
    又让她先看看剧本，《戈壁滩的女人》。
    这是一本小说改编的。
    杜雁书带着王闯和希影厂的美术师先去看了拍摄景地，外联制片给找的。
    在秦省的一个大山里，非常穷的一个村落，就那么十来户人家，住的是窑洞和黄土坯垒的破房子。
    村子里到现在也没通电，田地很少，到处是黄沙、戈壁。
    喝的水也是浑浊的河水。
    大解放从希影厂开到县城就要大半天的时间，再开到这里又要三个小时。
    想象一下住在这里的人得有多绝望，走出这里需要一天的时间。
    要拍的就是这种绝望和压抑。
    这里没有学校，男儿要走出去会选择当兵，姑娘们想走出去就要靠结婚，嫁到外面。
    故事里女人一辈子的梦想就是走出大山，青梅竹马的恋人出去当兵，女人盼着他回来接自己离开。
    直到死了也没能盼到恋人回来。
    满目沧桑的恋人回来的时候唯一的变化就是少时的玩伴变老了，眼里没有光了，却依然没能走出大山。
    片尾就是一个黄土垒起的坟包。
    看景的时候杜雁书默默地围上了一个丝巾，一吹一嘴的黄沙，咯吱咯吱的。
    看完景回来三个人就去希影厂的演员剧团选演员。
    女主角是个生活不到十七八岁的姑娘，穷人家的孩子。
    男主角是走出大山去当兵的后生。
    翻看着演员档案，又见了见演员本人，最后敲定了几位主演。
    但是女主演都不太合适，最后在希影厂正在拍摄的一部影片中找到了，正好那个电影还有几天就杀青了。
    叫孟庆瑶，十九岁，秦省话剧团的演员。
    比之前拍摄时条件好在这回有辆大解放，人还是不太多，但是住的招待所比之前稍微好那么一点，除了有蟑螂以外没有虱子和跳蚤。
    拍摄的场景中也没有蚊虫，但是有很给力的沙尘暴。
    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出发，发车的时候灌上满满地几大桶水。
    不然到那就要喝和着沙子的水。
    晚上回来就要倒一倒抖一抖满身满鞋的沙子。
    吃饭的时候一刮风大家就赶紧护住饭盒，不然等着风沙过后，饭盒里就有了硬货，吃得满嘴嘎渣渣的响。
    最让大家难受的是吃饭的时候，村子里的几个孩子会偷偷地躲在暗处眼巴巴地看着。
    剧组吃的也不好，但他们是吃不饱。
    每到吃饭的时候剧组的生活制片就给孩子们掰点馒头或者盛点粥。
    这部戏算是杜雁书真正意义上的处女座，拍摄条件艰苦，但是不能磨灭她的创作热情。
    每一个画面都是精心设计过的。
    有一场下大雨的镜头，外联从镇上借来了消防车，下雨对于常年干旱的村子来说就是希望，所有村民都出来敲起腰鼓载歌载舞，拿着盆子碗接着雨。
    女主又燃起了生的希望，她觉得是老天给她的预示，跑到高高的黄土坡上唱起了山歌，这场雨是重头戏。
    消防车只能装九吨水，连续喷十五六分钟，这已经是目前镇上消防队里存水量最大的消防车了，如果这一车水喷完这场戏过不了只能第二天再拍。
    村子里本来就干旱，河里的水虽然不干净也是村民们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，拍戏的时候不能浪费河里的水。
    群众演员有从镇上话剧团和歌舞团请来的，也有真正的村民。
    拍摄前一遍遍的演练。
    先拍村民们的戏，杜雁书没想到会意外的顺利。
    一个绑着头巾的老大爷端着盆接水，还仰着头喝落下来的“雨水”，一边喝一边哭，又开始笑，最后放下盆，跪在地上，不停地拜着。
    这不是事先安排好的，是真实的村民做出来的，他们太久没见过雨了，把这当成是真的下雨。
    随着老人的下跪其他人也赶紧跪下来，伸手向上天乞讨着。
    女主从家里冲出来向后山奔跑。
    这一组镜头拍完，消防车的水停了，村民们的眼圈都红了，有的甚至蹲在地上大哭，就好像一场美梦破碎一样。
    王闯站在摄影机后面擦了擦眼泪，吸了下鼻子，“杜导，我觉得这个镜头没问题。”
    杜雁书仰起头吸了一口气，“转场！”
    消防车不能耽搁太久，镇上的消防队车辆有限。
    大部队顾不上还在哭的村民赶紧转到下一个拍摄地。
    生活制片叹口气留下来把跪着的村民一一扶起来。
    到达下一个拍摄地，杜雁书开始给女主讲戏，再试戏，一遍又一遍。
    “一会儿尽管跑，我只要不喊停就不要停！”
    孟庆瑶点点头。
    拍摄的时候消防车在后面慢慢跟着，喷着水，孟庆瑶在前面跑。
    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，杜雁书没喊停，她爬起来接着跑，时间耽误不起。
    第三个画面就是站在高高的黄土坡上。
    结果水一洒下来，地上立刻变得湿滑，她一脚踩下去就滑倒在水坑里，杜雁书一招手，王闯会意，镜头立刻跟上。
    孟庆瑶满脸的泥水抬起头，再次起来跑到黄土坡开始唱歌。
    这组镜头拍完，消防车的水没了，近景还没拍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