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8 章 干票大的

    418室彻底只剩下张言临一个人。
    寂静的氛围伴着皎洁的月色落了下来，此时离张言临规定入睡时间还有半小时。笔记本上的电量不够，他没法做花销计划，无法按部就班地生活，让他感到愈发不安。
    舒侑的身影再次浮上心头，把他的思绪搅得一团乱。这家伙简直是自己的劫数，不管是高中时还是现在，他说的每一句话、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能准确无误地戳到自己的怒点。乔晚鱼曾经说过他有洁癖，张言临过去还不服气，现在想想，自己的确是有洁癖。
    只不过是针对舒侑的。只要和那人待在同一屋檐下，张言临就会不由自主地关注他的一言一行，而现在这种感觉好像更复杂了，简直就像疾病恶化。
    张言临觉得自己需要治疗，于是掏出手机，在百|度搜索框输入“对讨厌的人产生愧疚心理怎么办”。
    十秒钟后，百|度告诉他：亲爱的，你很有可能爱上那个人了哦。
    张言临：……
    真是“百|度要是靠得住，母猪都能上大树”，不过这么一打岔，他的心情倒是好了些，抿了抿唇，关掉手机闭上眼。
    床头小闹钟显示，现在是P.M：10:30。
    贺无忧从澡堂里出来，顶着一头吹得蓬松的秀发走在楼道里，边走边和男朋友煲电话粥，一路上连楼道灯都没顾得上开。
    “哇塞，我跟你讲，那女人的胸器看上去估计快有36D了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垫的，反正薄荷的老板眼睛都黏在她胸上了，跟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……”
    “薄荷”是贺无忧兼职的清吧的名字，不过她明天不用去了，因为老板让自己的小情儿顶替了她。
    她刚洗好澡才知道这件事，越说越气，电话那头的人却好像察觉不到她的情绪，很没求生欲地说：“额，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人家，你要是工作上没有差错，他也不能毫无理由的……”
    “蒋闻明你什么意思啊！”贺无忧一下子怒了，她的声音太大，甚至盖过了对面楼暴躁家长骂小孩的声音，“这件事难道还怪我吗？你到底站在哪边啊！”
    蒋闻明似乎在电话那头抖了几抖：“无忧你先别生气，我说错话了。最近加班加得有点狠，大脑不在线。”
    “你哪来那么多班要加？”贺无忧突然冷静下来，怀疑地眯起眼睛，“不是说你爸刚给你找了个喝茶看报混资历的闲差？”
    “啊这……”蒋闻明哽住了，支支吾吾解释半天，最后就来一句，“总之就是很忙。”
    “蒋闻明，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儿什么聊斋啊？劈腿了就直说呗，我又不是不近情理的人。”贺无忧掏钥匙准备进门，“还能怎样？分手呗。”
    她冷笑一声挂掉电话，一抖钥匙抬头，冷不丁撞上面前黑暗中呆立的人影。
    “啊——”
    “现在是。十一点，三十五分。”
    张言临睡得好好的，忽然被从梦中惊醒。拉开家门看见两脸惊恐加懵逼的贺无忧和乔晚鱼，皱眉扶额，一字一句地说。
    他的声音又恢复到两个多月前刚见面时，那种机器人般的冷硬。乔晚鱼发现了这一点，赶紧哆哆嗦嗦地解释：“言言言哥我我我不是故故故意的，钥匙被我忘忘忘记在实验室里，刚才无忧上楼没看见我们……”
    乔晚鱼边说边觉得奇怪，言哥怎么出来连灯都不开呢？他殷勤地伸手在门框边的开关上来回拍了几下，光明却并未降临。
    “别按了，停电。”贺无忧说。
    “啊，为啥啊？”
    “没钱。”张言临揉了揉被吵得有点痛的眉心往回走，被吵醒的感觉很难受，他要抓紧时间回去补觉。从现在睡到第二天早上的话，有效睡眠时间应该还能保证在六小时……
    “怎么都围在这儿？停电的夜晚总是特别寂寞？”
    舒侑的声音冷不丁在门口响起。
    “我的妈呀，哥你脸怎么受伤了？”
    “咳，还能怎么，金主爸爸比较粗暴呗。”舒侑把语气放嗲，以近乎调笑的态度说起这件事。
    张言临的睡意散了点。
    他刚才被打了？怎么会出这种事？为什么不报警？张言临的心揪起来了，他活了二十八年，有些难以想象竟会发生这种事。
    转念一想，男同性恋好像都是这样的吧？张言临回忆起自己曾经看过的男同暴力性行为至死的新闻，内心深处难以言说的隐痛翻了上来，有那么一瞬间，他竟然有点同情舒侑。
    怎么会有人喜欢被那样对待呢？他肯定是没办法了才会这样。张言临背对着舒侑，脑袋里思绪纷乱，反应过来时，自己已经走到茶几边，把放在下面的医药箱拖了出来。
    另外几个人正往屋里走，手电灯光摇晃着照亮张言临和他眼前的小箱子。他顿时耳朵一热，想把医药箱不动声色地推回去，却被一只修长的手阻止了。
    “关心我就直说嘛。助人为乐又不丢人。”
    是舒侑，他弯着腰站在张言临旁边，笑嘻嘻地偏头看他。昏暗的灯光把那张原本极具攻击性的硬朗脸庞照得柔和了几分。张言临看到他右边脸颊上有一块鲜红的、十分明显的擦伤，细细的血珠还在往外渗。
    一想到这伤是做什么留下的，张言临的手就猛地缩了回去。
    “怕什么？我没病。”舒侑在看到张言临的反应后怔了一下，随即扯开一个更大的笑容：“碰到我的血不会死的。”
    他把“没病”两个字咬得很重，像是在故意挑衅张言临的洁癖。
    张言临语塞，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舒侑的话，怀疑或信任好像都不合适。
    他们就这么沉默着，甚至没意识到彼此在对视。直到听见身后贺无忧惊喜地骂了句脏话。
    “朋友们，要不要干一票大的？”
    十五分钟后。
    418客厅里用上了乔晚鱼友情资助的超亮宿舍应急灯。其余三人坐在沙发上，听贺无忧说自己的计划。
    简单来讲，就是贺无忧任教的吉他兴趣班上那位“问题学生”苏红红的家长刚才发微信来，拜托她给红红找个靠谱的数学老师补习，因为她的成绩实在差穿地心，并且被各个补习机构列入拒收学生黑名单首位。而贺无忧认为，与其把这差事介绍给别人，不如他们自己来赚这个钱。
    毕竟苏红红的家长真的很爽快，她甚至答应贺无忧，事情顺利的话，第二天就把三个月的学费打来。
    被金钱迷晕双眼的贺无忧完全没考虑这位问题同学“苏红红”的钱到底能不能赚。
    “你说在家里开补习班？”舒侑问她，“那不是骗人吗，你看是我像老师还是你像老师？”
    “哎哟，我们这也是做好事嘛，苏红红的家长一年管不了孩子几回，再说了，言哥不是能教吗？“说完对张言临可爱一笑：“是吧，言哥！”
    张言临没想到贺无忧会突然提到自己，一愣。
    “对啊言哥！”乔晚鱼一拍巴掌，整个人精神了，“你可是S大的数学系研究生啊，教一个小学生还不是绰绰有余？”
    S大是国内TOP5的综合性大学，尤以理科见长。
    “我……”乔晚鱼崇拜的语气让张言临有些窘，他咽了下唾沫，“只是考过教资，没教过学生。”
    “那有什么关系？S大就是你的金字招牌！而且我还能再给你编一段履历，放心放心，完全没问题！”贺无忧附和着乔晚鱼的话，还想再说什么，却突然被舒侑打断了。
    “原来你这么厉害，我怎么不知道？”
    舒侑和张言临分别坐在贺无忧、乔晚鱼的两边。他此刻偏过头，越过那两人去看张言临，眼神里带着探究的意味，还有那么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遗憾。
    贺无忧和乔晚鱼才认识木头几天啊？竟然就知道了他不知道的事情。真是，凭什么啊？
    他们见过张木头高中时候的样子吗？
    舒侑自己也说不上来这几个念头之间有什么必然的逻辑联系，但他就是觉得自己理应知道的比那两个人多。见张言临不回话，还重复了一遍。
    “你为什么要知道？”张言临别过脸去躲避舒侑的视线。他不知道舒侑为什么要问这种话，只当是他在拿自己寻开心。
    当着乔晚鱼和贺无忧的面，这样的戏弄太过分了。张言临心里刚燃起的一丝对舒侑受伤的同情和愧疚摇曳着微弱下去，他的神情冷冷的，半张脸隐藏在应急灯照不到的地方，叫人看不真切。
    气氛沉闷了半秒，乔晚鱼带头笑了起来：“哈哈哈言哥你牛！我还是生平第一次看舒侑吃瘪。”
    “去去去！你个三战南大还没过的傻子可以闭嘴了。”舒侑将他的头扒拉下去，视线就没离开张言临。
    “话说回来，言哥你就答应吧，”贺无忧插进话来，“我都给你想好了，你就说在新×方当过老师不就得了？”
    “不行。”
    “你有教资，咱们这又不算骗人。”
    “不行。”
    “言哥~”
    “说了不行就是不行。”张言临的语气有点弱，他困，现在只想回去睡觉，“水电的事我会解决，但弄虚作假不行。”
    他说完也不理另外三人，起身就往屋里走，却被舒侑叫住了。
    “张言临，你就这么无情吗？”
    张言临转过头，在灯光下看着站起来了的舒侑。后者脸上的伤疤已经贴上了创可贴，伤痕被掩盖，却显得更加扎眼。
    “我知道你是道德模范，可人到穷时只讲道德是会饿死的。水电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，这样吧，咱们现在投票，同意开补习班的举手。”
    沙发上的三人齐刷刷举手，非常明显，张言临以1-3的绝对劣势输了。他抿唇，只觉得他们在无理取闹，这根本就是逼上梁山。
    幼稚，不负责任。
    “你们……”罪魁祸首就是面前长了一双桃花眼的家伙，张言临开口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，又被他打断。
    “喂张老师，我都被金主爸爸弄成这样了，你就当同情一下我好不好嘛？”
    几乎是一瞬间，舒侑刚才那副咄咄逼人的神色就变了，换上撒娇的神态。他笑起来，故意把右脸凑到光线明亮的地方，好叫张言临看清楚。
    张言临不说话了。他像一个可怜的猎物，被狡猾的猎人握住了命脉，而无情的猎人正用利刃对他不断威胁、挑逗。他想维护尊严，但能做的却有限得可怜。
    “恶心。”
    张言临盯着舒侑脸上的创可贴，冷冷地扔下这句话，转身进了卧室。
    这回舒侑没有拦他。
    “哎言哥你怎么进屋了？你还没答应我们呢！”乔晚鱼眼巴巴地扒着沙发靠背，大喊。
    “他默认了，傻子！”舒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。
    “啊？你怎么看出来的？”乔晚鱼挠头。
    “我……”舒侑很少有语塞的时候，他想不出来，干脆摆了个神神秘秘的笑容。
    “我会读心术，你信吗？”
    乔晚鱼很想说不信，我觉得你们俩有一腿。但舒侑威胁的表情让他硬生生把这话咽了回去。
    “信！舒哥牛逼！”
    乔晚鱼海豹鼓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