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 章 第 4 章

    剧组。
    天色还未大亮，几颗残存的星子挂在天边，摇摇欲坠，随着东边出现的一抹透红，逐渐黯淡，直至隐匿无踪。
    几个工作人员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，提前布置今天的拍摄场景，以及准备演员所需要的道具。
    太阳跃升，高悬在蔚蓝色的天空。
    黑色保姆车抵达剧组时，剧组已经人来人往。
    陆离抬脚下车，表情不咸不淡，无悲无喜。
    只是这幅与世无争的模样，到了某些人的眼里就成了□□裸的“装逼”。
    李时异坐在剧组中央的小马扎上嗤笑出声，即使周围人流不息，喧闹不止，那声嗤笑仍然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，包括还未走远的陆离。
    一瞬间，周围安静的可怕。
    陆离停下脚步，转身注视声源的主人。
    漆黑的眸子盯着那人，没有表情的脸上仿佛对方是一个死物。没有人会对一个物件生气，陆离更是如此。
    随着陆离的离去，周围像是重新注入了空气，人们又一次拥有了生命，各自做起了手头的工作。
    李时异的身体是僵硬的，仅仅只是一个短暂的对视，他却像是溺死在了陆离深邃的瞳孔里，连挣扎都显得多余。
    “陆离很可怕。”这是李时异脑子里冒着的一个想法，它也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。
    “那又怎么样？我不怕他！”紧接着恐惧被强行镇压，倔强的精神再一次占据脑海。“可怕？我见过的可怕的人还少吗！所以，那又有什么所谓。”
    李时异见过很多可怕的人。
    急色的上司，贪婪的经纪人，虚荣的前女友，不择手段的对手，虚伪的朋友……
    对于李时异而言，包养是原罪！
    *
    陆离的演技并不是很好。
    《逆云》这部剧，讲述的是一个21世纪是五好青年，因为一次意外，掉进时空隧道，穿越到了一个在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架空王朝。刚一到哪儿就被人捉奸在床，男主出于兄弟情和原身睡了自己嫂子的愧疚之前，对兄长也就是二皇子接二连三的挑衅陷害不予计较，多番忍让，直到男主为此付出生命为代价终于醒悟，开始为自己的未来而筹谋。剧中将男主用现代的思想技术文化带入古代，伴随着一个个惊险万分的事件，揭阴谋，拆诡计，找小弟，斗奸臣，最后成功抱得美人归的故事。
    而正在拍摄的剧情，是《逆云》这部剧中的重中之重，是男主走上一路开挂人生的起点，主要讲述了男主傅寒云因为与世无争的心态和对兄长的敬重愧疚，而对兄长的种种挑衅忍让再三。直到现在的这场意外才让傅寒云真正醒悟，兄长不是兄长，而是想要自己命的敌人，如果再不反抗，那么留给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。
    这场戏需要演员表达出傅寒云复杂的情感，以及在不堪现实中的挣扎与人格升华。既要表达出傅寒云对兄长的情感变化，也要表达出在生命受到威胁时，那一刻所释放的力量，还有对于未来何去何从的迷茫与决绝。
    这无疑不是对表演者的巨大考验，没有娴熟精湛的演技，就很难完美的诠释出角色的魅力所在。
    而陆离不行。
    陆离出道三年，虽然起点甚高，也演过几部一番上星剧，但演技也就仅仅能在年轻演员，小鲜肉中说的过去，严谨来说，称不上一个优秀演员。
    “卡！陆离你的表情还是太平了，你应该表达出的不仅仅是傅寒云的伤心与仇恨，想杀他的人是他的兄弟，那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绝望你懂吗？”
    “抱歉。”陆离紧撇眉头，一向淡然的脸上带了一些郁色，这场戏来来回回已经走了几遍，可傅寒云的所思所想却一直不能被完美的表达。
    陆离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:缺乏共情。很多时候，情绪往往比理智来的更加迅猛，迫切，而感情匮乏的人，永远理智，也永远无法理解何为同理心。
    当人遭受重大打击时，心情会一瞬间跌至低谷，坠入深渊，如果不能及时挣扎，灵魂就会被深渊同化，撇掉多余的情感，留下一个仇恨的种子，在心底逐渐生根发芽。那时，往往一个微小的诱因，都会使人堕入无边际的黑暗，放弃挣扎，直至一切结束。
    “行了，行了。今天就到这吧，陆离你今天晚上好好琢磨琢磨，明天争取一遍过。”导演摆摆手，朝周围人做了一个收工的手势，随后一言不发的整理东西，离开了片场。
    周围人面面相觑，纷纷交换眼神，交流着那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。
    这部剧自从陆离加盟后，最大的投资商就变成了一个不可言说的大人物，大家对此也心知肚明。
    平常不管是道具，服装还是造型，对待陆离都是一万个小心，唯恐有半点得罪。
    可演员拍不出好的效果，导演却连重话都不能说两口，这得多糟心啊，也难怪导演撂挑子走人，人间实惨啊。
    “废物！”
    “一般头铁”的李时异再次呛声。
    周围的人拼命抿紧嘴唇，瞪红了眼，只恨不能开口夸赞一番，此言甚妙！
    所以到底是陆离废物呢？还是导演废物！
    别着急，小李给你答案。
    “有些人啊，没有那个金刚钻，就别揽那个瓷器活，否则好好一个导演都会被气跑，自己都不觉得无地自容吗？”
    李时异扮演的角色就是那个想杀掉傅寒云夺取皇位的兄长，这场戏因为陆离的原因，导致他也被迫演了很多遍。
    好了，真相了。
    有道是:人有多大胆，地有多高产。小李一年十二月，工作半个月也不是没有道理的，果然，真理值得考验。
    周围人纷纷闭上眼睛，不想让小李面对他接下来悲催的人生，全年没工作，都不值一提，说不定就被买到非洲挖矿了呢？所以，活着不好吗？
    “李时异！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恶毒。”来人是这部剧的男二，饰演天真活泼的小皇子，也是男主的小跟班。
    涂白用颤巍巍的手指戳着李时异，气的眼眶发红，整个人白生生，润津津的。他不知道怎么有人思想这么龌龊，嘴巴还这么恶毒。
    “怎么？人做出来不就是让我说的嘛，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啊，我就说怎么了！”李时异不客气的回击。
    “你...你……”嘴笨的涂白一时想不起来反驳的话，像一个打壳的机器，干急不转。
    “好了，你们都少说两句。”陆离开口，仿佛刚才他们是争执都与他无关。
    “陆离~”涂白委屈的低低唤了一声。
    陆离并未理他，而是转身看向李时异:“你要是看不惯我大可以直接走人，我替你付违约金，或者硬气点让我滚出剧组，我没意见。但请不要像一个妒妇般无理取闹，这样让我很困扰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这下轮到李时异说不出话了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陆离，连牙齿都在打颤，“妒妇？”
    什么时候自己在别人眼中成了妒妇，这般明目张胆的羞辱，李时异却找不出丝毫反驳的话语。
    如果是五年前，李时异一定头都不回的离开，可如今现实告诉他不可能，这份工作是他近十个月来接到的第一份，也是唯一一份工作，李时异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一往无前的李时异了，将陆离赶出剧组，更是天大的笑话，陆离明明知道这些，却精准的踩在了李时异的所有不堪上，挣扎不得。
    “走了。”陆离颔首示意涂白离开。
    徒留李时异一人，留在空旷的片场，烈阳高挂，却暖不尽人心。
    *
    “陆离，你好厉害啊！”涂白崇拜的看着陆离，湿润的眼睛小鹿般可爱。
    “嗯？”
    “就刚刚啊，我都说不过他，而你几句话就怼的他没话说了，这还不厉害。”
    “没什么，不过是戳中了他的痛点罢了。”陆离毫不为自己的一针见血感到自豪。
    “哎呀，你就别谦虚了……”